一個三十二歲的女人

written by Nakaw

一個三十二歲的女人看起來會是什麼樣子？你想起你三十二歲在做什麼嗎？坐在我面前這位女人，她談著她的三個小孩，最大的十一歲，老二七歲，最小的五歲，跟我的三個一樣大。她的婆婆愛賭博，視錢如命。先生酗酒，婆婆溺愛先生，婆婆從沒教過兒子要對自己的家負責，於是先生只管喝酒不養家，酒醉時打她，打罵小孩，她已為此報警幾次。公公早死。

先生的奶奶是她留在家裡唯一的理由。奶奶說她的命太像奶奶了，奶奶也有一個愛喝酒不負責任的先生，奶奶生了六個小孩，最小的養不起，給別人。奶奶最後悔沒錢好好栽培小孩。奶奶最疼先生的爸爸，奶奶說：「這個兒子沒讀什麼書，也沒賺太多錢，可是心地最善良，人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奶奶叫她要忍耐，為了三個小孩忍耐是值得的。

奶奶成為她留在那個家唯一的理由，因為奶奶年紀大了，需要人照顧，而她也很愛奶奶，奶奶也常在先生打她時，出來擋先生，而這個先生甚至連奶奶也一起打。她說如果不是奶奶，她早就想離開那裡了，可是她在奶奶身上看到真正無私的愛，為了奶奶，她忍耐先生及婆婆的一切。

兩個月前奶奶過世了，奶奶最放心不下就是她，但她還是走了。奶奶生前，婆婆把奶奶的金子占為已有，奶奶過世幾天，婆婆良心發現，把金子全部拿出來，大概有一、兩百萬，裡頭有一小部份是她的嫁妝，她不敢提。奶奶的孩子把奶奶的最後財產做了一些分配，婆婆拿到房子和田地，她還不滿足認為別人拿太多。坐在我面前的這個女人說：「她從她婆婆身上看到什麼叫貪。」

奶奶過世後，這個女人搬離那個家，原本這個女人是想回媽媽的鄉下，先生不准這個女人離開他。於是這個女人帶著三個小孩跑去跟媽媽住，租在一個小小的矮房子。沒有先生婆婆的打擾好多了，先生每天晚上會去吃晚餐，然後就離開。有一次先生從他家拿了一袋米過來，後來吵架時先生說：「把我拿來的米還來。」她說：「你說可不可笑，他的三個小孩也吃那些米，他有沒有搞錯啊！」

我說：「你三個小孩看你先生和你婆婆的樣子會學壞」。她說：「是的，舅媽，我的兒子三歲前，都在看他爸爸丟東西和打我，有一陣子他就學罵三字經加丟東西，我要花好大的力氣教他。」

這個女人叫我舅媽，她是我大姑的女兒，今年三十二歲。早就從我先生那邊聽過一些她的事，今天算是我第一次跟她聊天。我說：「順遂的生命所得的領悟比較少，困頓的過程可以讓妳看清生命的真相。妳很勇敢，願意為妳三個小孩接受一切，改變一切。我有一些學生，十六、七歲就生下了小孩，不久又聽她們離婚，她們的小孩好像都不關她們的事。」她說：「舅媽，大概是我社會新聞看太多了，我不希望我的小孩以後變成那樣。」

我的這個外甥女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大了許多，有的人甚至以為她已四十歲，她白天的工作有時是開堆高機，有時是拿震石器，有時是砌磚頭。她的身上散發出來的只有三個字----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