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部落 ( 一 )

2012/04/24  written by Nakaw
回家第二天，昨天孩子的奶奶說要去海邊拿食物，快十一點了，我用沙灘摩托車載著大家往海邊去。這個海邊是我剛來港口時很喜歡來的地方，在剛來的時候只是很純粹的海邊，後來部落申請經費，在海邊蓋了一個涼亭，花了一百萬元，原本非常自然的海邊，把岩石挖去了三分之一，剷成平台，再灌水泥，這就是現在各個原住民部落的建設。
這個季節，海邊的礁石有各種顏色的海菜，每個石頭遠遠看都是綠綠的，孩子的奶奶跟隔壁一位婦人就在石頭上，眼睛不時瞄著每一個浪，耳朵聽著浪聲，以判斷大浪小浪，直接從腰的地方彎身，不是蹲著，隨時準備可以逃離海浪的衝擊。我和孩子在涼亭，我們走到海邊看看奶奶到底在拿些什麼海菜，石頭踏起來有海菜的軟綿綿感，奶奶在找那些口感好一點的海菜。這個季節有一種綠色粗粗的，長得就像樹枝的海菜，孩子很愛吃，吃起來水份多口感很好。
孩子的奶奶在海邊採集了很久，我們先吃午餐，孩子先去奶奶那裡拿了一些她採的菜，午餐很簡單，就是鹹鹹的海菜配白飯，孩子就在涼亭玩了兩個多小時，風很涼，海很平靜，心很舒服。
海今天雖是平靜的，卻也隱藏許多危機，星期天晚上回家的路上，先生告訴我有一個年輕人去海邊釣魚灑網溺水了。他是一個勤勞諳水性的年輕人，很會潛水灑網及釣魚，卻溺水了。這三年來，部落有五個人先後溺水。兩個老人三年前四月駕船抓飛魚，船沈人亡，去年一位婦人在出海口抓蝦虎溺水，今年２月２５日，一個孩子在出海口玩水失蹤至今未找到，４月２２日很會抓魚的年輕人在海邊灑網溺斃。
來部落十四年，這幾年水邊的災難特別多，如果以傳統的信仰來看，因為對大自然不夠敬畏。每年五月五日，部落總是要依傳統舉行海祭，海祭由男人舉行，女人不得接近，海祭前幾天，年輕人必須到海邊抓魚，海祭當天，男人們帶著家裡準備的飯或都論（糯米糕）集合在海邊，大家分別祭海神，祈求大海給部落足夠的食物。我在還沒嫁入部落之前，因拍攝紀錄片關係曾進入海祭場兩次，感謝部落的人寬容讓我這個外來女子能進入這個屬於部落男性的活動。
祭海的時候，我看到部落頭目排在前，長者依序排在後，頭目以手點酒，第一次往後灑，第二次往前灑，第三次開始往四方灑，邊唸祭詞邊灑，灑酒動作很慢，九十歲高齡，祭祀聲音足以蓋過浪聲，呼叫歷代祖先之名及大自然的神。
頭目的祭詞當中包含了，海給部落食物，我們取我們所需的，部落的人到海邊若有對祢不敬之處，請依祢的意願給他們教導，一切都聽祢的指示。當時我在看整個唸祭詞的過程，所有的肅穆之意在大家的周圍，也感受到海神就在四周領取部落人給的酒食，那種感動到現在依舊迴盪不已。
自從嫁入部落之後，成為部落的一份子，我嚴格遵守部落的規矩，不再進入海祭的會場，我不知現在海祭的感覺是不是形式上的舉行，已失去了靈性的力量，因為部落能夠通天通地的老頭目已逝去多年，是否因此在海祭上少了一些力。我無法得知，但我知人要存敬畏之心對待生活周遭的一切。
部落靠山靠海，生活取之於山取之於海，在山上打獵在海邊拿食物，那是生活的一部份，我很喜愛和族人到海邊山上，我們常常拿了海邊的食物、山上的菜，就在海邊山上野餐，那種感覺真的很好，許多都市人會非常羨慕的生活，但都市人大多偶一為之感覺新鮮，但我們的生活卻是實實在在的過著每一天，沒到海邊、山上、田裡就得去買菜，與其買菜，我們寧願選擇採集的生活。任憑在大自然裡我們喪失了許多族人的生命，但我們更願意謙卑一點跟大自然學習。
我的部落 (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