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續德國

詹雅智( 華德福教育資深教師 )

2008/10詹雅智

讀過扎根與蛻變中我一篇文章的人若得知，此時我人來到德國進修，應該不會感到意外才對。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在文章中我已經埋下伏筆，而生命果真將我帶回到這緣分未了的國度。讓人不得不敬佩生命冥冥中自有安排的巧妙玄機。

這一次能成行，有濃厚的意外之喜，但也如此天經地義。似乎一切都為我安排好了，生命旅途的下一站就在德國的斯圖加特。讓我來道出故事之始末吧：自從1998年回到台灣，並落腳宜蘭慈心之後，一股腦兒栽進華德福教育的實踐，更因為接任班導師一職，使自己必須老老實實的扎根台灣而無法再繼續流浪的生活。無庸置疑，這些年來對我而言意義深遠，讓一個漂泊不定的心找到實踐生命與賦予自身生命意義的場域。然而，幾年下來的全心投入，在心力交瘁的狀態決定卸下導師工作之後，尋求喘息與再充電的渴望未增間斷。

雖然從表來看，似乎是我的「出國癮」又再度發作了，因為我這個同事口中的「半個」外國人，「三不五時」需要出走一陣子，透透氣之後才能「甘願」回來打拼。我也從未否認自己確實有這個需要，這並非本人崇洋媚外，而是自身能力不足，自制力有限，只能透過「轉境」來「轉念」的自知之明。況且，每個生命的際遇與緣分原本有別，無所謂的好壞高低之分，也無須多加評判。我只想表達長期以來自身對台灣社會存在的距離與陌生、生澀感，從某個角度而言，我尚未真正融入這個環境，或者一直處在邊緣，這和我成長的背影有關。有趣的是，我的台灣意識是在海外啟蒙，當然這十年來也拉近我與台灣的距離。

繼續回到主題吧！事實上，去年自己也申請了德國中部的學校，除了相當順利獲准入學，學校還主動提供助學金，但因緣尚未成熟，終究落空。原本內心要放棄這個念頭了，沒想到順著今年訪歐與會的機緣，並經Christof Jaffke老師的推薦下，我到這兒當「客座學生」一個月。除了至師訓中心進行考察與觀摩，以及參與優律詩美與其他的師訓課程之外，最慶幸的是遇見了 Leber 老師，他是優律詩美學校負責人，在與他深談過後，我的心中重新燃起圓夢的勇氣與信心。事實上十多年前，自己便曾經動過這念頭，想接受優律詩美訓練，但沒有付諸行動。

除此之外，就在我密集觀摩不同年級的優律詩美課堂中，心中居然出現一股聲音：「我會很樂意成為一位優律詩美老師」，這與當年我到澳洲華德福學校見習時的經驗相似。是這漾的，雖然自己於1992 年便接觸華德福教育，但對於當導師這個工作總是抱持著敬而遠之的情懷，直到回台落腳宜蘭慈心才重新看待它，並在澳洲見習時，被孩子與老師的互動與溫馨的教學情境深深打動，腦海裡響起一句話：如果可以這樣當老師，有多棒！這鼓舞我提起勇氣當導師帶班，全心投入華德福教育。因此當心裡浮現成為優律詩美教師的嚮往之際，自己相當有意識的去聆聽自己，試圖去辨識出這是否是生命的下一站。

回顧這十幾年來的生命史，從1992年至今，自己與人智學以及華德福在慈心與台灣的發展密不可分。這些年在人智學學習的道路上也讓自己更能以多元的角度來看待生命的歷程與其深遠的意涵，亦試著保留一個內心空間，好讓自身生命的韻律節奏與意向能更清澈的流露。我愈來愈堅信，當人那個高層次的我與日常生活中的我能和諧的彼此相融時，便更能辨識出生命自身要走的路；換句話說，也就是「我」要走的路。

結束客座學習前，我約了Leber老師對談，並直接表明自己已經老大不小，沒時間瞎耗了；加上學優律詩美多多少少有年紀上與身體上的限制，我需要他明確告訴我，在觀察我幾週之後，讓我明白，我是不是「這塊料」！有趣的是，當他立即給出肯定答覆時，反而讓我產生質疑，而反問他如何判斷？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有點無禮。事後我也再一次與另一位授課的Sagrestano老師確認了自己往這條路發展的可能性，同時也詢問了語言上可預見的困難，但老師們對我比我自己更有信心，並且都認為這不會是大問題。

得到兩位資深老師的肯定，自己當然是竊竊欣喜的，但一想到如何跟學校交代與一連串的後續安排，心裡是惶恐的。臨走前Leber老師送我一句勉勵的話：第一步是要有勇氣付出行動，其他的就交給靈性世界，一切都已經在安排當中。

離開德國後隻身前往瑞士歌德館參加人智學研習課程，順道拜訪了兩所優律詩美學校，也見到在當地進修的麗真與馨慧。最後在全球教師研習會場見到純淑時，劈頭就跟她表明我的期望，希望能先得到她的支持；同時也把握大會之時機，先後請示同來參與盛會的師長們，像Christ B.、Nana Goebel、Rolf Keler、Hans Mulder等。雖然當他們剛聽到這個訊息時，每個人的反應相當一致：「那學校怎麼辦？」不過，大家也都能夠體諒我的心情。我還對Nana幾天後對我說的話記憶猶新，她告訴我人生短暫，有夢就放手去追吧！純淑與她也做了簡短的討論，他們取得的共識是：要做好安排，關鍵是要我最終能繼續留在慈心與台灣貢獻！（就怕我落跑了！）很感謝他們對我的用心與愛心。在此我也需要對純淑還不能放長假致上歉意！！

回到台灣，我正式向學校提出留職停薪的請求，之間也有許多小插曲，但這都是表象的問題，之後也有妥當的安排。在此一同向學校，特別是當時剛上任的朝清校長與基金會表達謝意。比較深刻的是自己內心經歷了一段起伏蠻大的煎熬，這出乎我意料的呈現出人性不同的樣貌。或許當大家以很羨慕的眼光看待這個決定時，我卻時時出現不安與焦慮，各式各樣的煩惱與不確定感都一一浮現腦海當中。這讓我再度證明當人一旦要進入一個未知的處境時，難免會有恐懼，人是害怕改變的！

此外也學到「如何放下」這門課。要放下自己投入多年的工作確實不易，好像要將自己某個部分抽離開來，會質疑自我定位會因此遭受動搖。相較之下，十多年前到英國求學的自己相當瀟灑。不過，當時年輕，一無所有，也無所懼怕。還有，與同事及朋友暫別也令我有些傷感，這是另一個意外。突然驚覺自己人緣似乎不錯耶！而我也不是想像的那麼的「酷」，只不過平時把心思都放在學校，難得空閒時需要獨處而沒空社交罷了！

我也省思到，自己不能只是單向的從「我」的角度去回顧這些年，好像自己付出許多；反觀，我也獲得許多來自學校與基金會的栽培，還有國際間支持的力量。從這個角度我便更能體悟Nana與純淑於歌德館的那場對話。一個老師的養成所需的時間與心力是付出相當的社會成本，我當然應義不容辭的以不同的管道繼續貢獻所能。這是我很想跟學校老師分享的一點：學校、基金會與我們是相輔相成的關係。

另一個讓我覺得老天爺十分支持我來德國的預兆是，當我人還在歌德館參加全球教師研習會時，Leber 老師已經幫我找到離學校很近的住處，雖然對我來說要價不斐，而且是半個地下室，但對當地而言是「打燈籠」都不見得找得到的「好康」。誰叫學校偏偏就座落於高級住宅區，況且一房難求！！

就這漾，帶著大家的祝福與感恩的心，我再度踏上異國求學的旅途，繼續勇敢的探尋未來。期待後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