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4日 星期二

認識部落,從我家開始!

2009年1月 written by Nakaw
結婚以來對公公的印象一直只有停留在他的外觀,左眼深陷左腳受過傷變得較短,走起路來不是很平衡,很少講話很少笑。自從大女兒出生後偶爾會看到她逗孫女,漸有笑容。但大多數的時間仍是一個人在角落做事。偶爾會和先生聊起他,對他的印象總是很模糊的。曾聽過部落的老人說公公以前是一個很會說笑話的人,常常在部落的聚會裡扮演說笑話的角色。有時候看著他,很難把這樣的角色和他連結在一起。
後來公公中風,又得了老年失智症,有一段時間他一個人跑到以前生活的地方,那個地方屋內被上鎖了,他就一個人在走廊,冬天寒流來時也穿得很單薄,自己在走廊升火,任憑家人用盡各種方法他就是不願回來。家人們想辦法把他送去看醫生,醫生給了一些精神控制的藥他就變得不亂動,可是從此就一直臥床了。
這個月十四日公公過逝,家人悲傷的辦完公公的喪事。隔天一早,我們依習俗到公公原本的家族(註1)milaka(註2)。
首先我們到公公的父親家,親族總共聚集了三十人左右,主要都是公公和婆婆雙方的親族。首先由一位公公家族裡最年長的faki(註3)介紹公公的父母親祖父母曾祖父母。。。我聽他唸了一長串的人名,大概上溯了四五代,每一代生了誰,這位faki花了很久的時間來告訴我們,關於公公的家族的歷史。尤其是我,因為我是嫁過來的漢人,又能聽能講阿美族話,部落的人常喜歡點名我,對我講話,我非常認真的聽他訴說,心裡有一股莫名的感動,原來這就是口傳民族(註4)的精髓。
Faki講完話之後就由這個家的主人,也是我公公的堂弟說明公公和他的關係,他年輕的時候和公公在一起的日子,公公如何的努力工作存錢及想結婚,還有公公年輕的時候如何抓魚的方法,他說公公把魚網放在海裡之後,會跑到另一邊用力打水花,他就問公公為什麼要這樣做,公公回他說,這樣魚會害怕,就會往網子那邊游。他說公公很聰明,會用頭腦抓魚。這些鮮明的生活一一的出現在我們的腦海裡,好像我也更認識了公公,而公公的子女們也從這位堂叔的口中,更增加了對父親的印象。
就這樣我們走訪了七個家,腦海中也出現了一個如蜘蛛網般的親族圖像。這是在港口生活十一年第一次參加的milaka活動,這是一個口傳民族延續文化的活動。熟習文字紀錄的我,總盼望也能有這樣的能力。多年來,我聽過許多部落的故事,有時候同一個故事會有許多種版本,而每一個版本都有講述者的影子。有時候我會猜想到底哪一個版本才是正確的,如果你丟不開文字正確記載的思考,你就無法了解每一個版本的故事中所蘊含的創造力及活潑力。
回想起七年前,部落有一位傳奇的老頭目Lekal  makor(註5)過世時,我沒有口傳民族的講故事技巧,我運用了一些現代的攝影錄音技術。在學校上課時,我會把老頭目的紀錄片放給孩子們看,把老頭目的故事說給孩子們聽,孩子們對這一位老頭目常有一股親切感。今年四年級的孩子還把老頭目的故事畫成繒本。
我很羨慕口傳民族擁有的自在及活潑,常常感覺自己血液裡就是有許多看不見的束縛。日本文學家大江健三郎說:[當鼓動停止時,如有一個新的生命在你的胸中停駐,我就很滿足了]。milaka的過程中我腦海裡一直出現我就是這一句話,口傳一個你感動的人、事、物,部落的生命就在這樣的過程展開。

註1:在阿美族的習俗裡,男人和女人結婚,男人是到女人家中的,所以男人結婚後就和自己的原生家族較為疏離。
註2:港口阿美族人的習俗,有人過逝,埋葬後的隔天需到那位死亡的人生前常去的親族家中走動,了解亡者的親族關係。
註3:阿美族人稱年長的男性為faki。
註4:台灣的原住民是屬於南島語族,而南島語族最大的特色之一就是沒有文字的口傳民族
註5:lekal  makor 為港口部落已過逝的頭目,他過逝時九十六歲,不論在歌唱舞蹈打獵抓魚口傳故事及傳統文化上都有過人之處,生前對部落文化的堅持也深深影響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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